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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月高悬（散文） ——写给我的亲亲宝贝们 今夜，想必是等不见它了。 正欲怅然睡去时候，一泓如水的月光，却蓦然的泼进屋来，白了半屋子的地板。浮云遮空的这个中秋夜，这较往年虽大了些许的圆月，却是姗姗的迟来了。 西楼独倚，斜看明月高悬，任月光飞洒如雪。凭栏处，落了一地长长的玉柱和长长的影子，黑白相间，幽明泾渭。 此时分，月已远斜。一天的暗云，竟不知何时已消散而去，无边的夜空里，就只剩下那一只光洁无瑕的大雪球，仿佛正静静地搁在一片波澜不惊的湖面上。看不到它被浸没了多少，又或者是恰好正处于视角的正方，于是便看也不到倒影，而只能见到深蓝色的湖水所绕成或衬托出来的那个闪亮的圆圈了。 当然，这样的夜晚，定然是见不到星星的。这个空无一物的广袤的天穹，今晚，它就专属于这一轮明月了。而明月当空，本就该是这个夜晚的主题，不然，那广漠的夜空里，除了暗蓝色的天空背景，除了远处极欲接壤天际的灰濛的绵延群山，以及近处遮挡着视线的淡白的竹木楼房，任你极目畅游，孤单单的皓月身侧，哪还见有他物影子？那些灰濛的远山以及淡白的近物，在试图着欲以一种静默的倔强，来打破皓月对天空的独自拥有，企图改变这个过乎白描了的风景格局，但纵使它们如何地努力伸挺，拼劲比划，也终究无法够着那个高远的天幕，而杳无边际的碧海青天之上，依旧只有明月在信步闲庭，独占风情，又或是顾影自怜，踽踽独行。 夜，于是便显得那样地单调而寂寥，就连对面村落里那些总是狂躁不安的狗们，今夜，也都仿佛安分的睡了去了。也听不到虫鸣，今夜的秋虫们，似乎全被这蓄势已久、倏然而至的月色给镇住了，竟都噤若寒蝉，鸦雀无声的。而那庆祝的烟花，以及那些轰隆或毕博的声音，早已被暗云和秋风悉数收了去，再无处可寻。天地之间，似乎就只剩下了一片静静，静静的白。 唯有不远处的碌河①之水，借着台风意犹未尽的那点余威，勉强地往枯涸已久的河岸两侧上漫起。或宽或窄的河面，在轻缓的秋风逗引下骚动了起来，稀稀落落的点燃了一个、一个小成一点点的许愿小纸船，似乎正策划着要用那一星星微弱的焰火，去惊扰一下这个近乎冷寂了的月圆之夜。那些负载着一些愿望的零星的小纸船，在河水和夜风的摇曳下，一起一落，晃晃悠悠的，无声地往淡白的远方飘忽而去。火光照在河面上，跟浑浊的河水以及依稀可见的月影搅和在了一起，模糊成一团团微微颤动的晕红，像一团团将要熄灭了的磷火，正缓缓地没入那幽深的夜色里去。 总算是有了一丝丝的动态，来衬托这如流的月色了。或者还可以算上河岸边上的杂草和灌木，小花园里矮小的桂花树，在时起时歇的秋风里，它们也不时地寂然轻摇，来呼应，或慰藉如我一样无眠的人。 这样的夜晚，这样的月色，自然很容易便让人记起了朱自清的《荷塘月色》。而我所记起的，却不是那月下的荷塘或者荷塘的月色，而是“妻在屋里拍着闰儿，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”及“妻已熟睡好久了”的情节。那些毫无波澜的简单情节，不恰好也是此时此刻我的情节么？——家中的妻儿们，该也熟睡好久了。 这样的夜晚，这样的月色，更容易教人动情的吟咏起“明月几时有，把酒问青天”，或者“青女素娥俱耐冷，月中霜里斗婵娟”的诗句，倘若再如我这般的静然独处，便又最最容易感伤了——而思亲的感伤，定然是来得最为油然的，但凡烟火俗人，或谁也无法免于如此俗套吧？……乡下独住而素来早起早睡的的老母，想必早已梦乡远游了吧？……不知遥在远方城市里的小囡囡菊儿，此刻已否入眠？…… 菊其实再也不是我意识里的“小囡囡”了，都花样十八了。只是这十八年来，菊从未如此久远地离开过，并第一次的只身在外，独过中秋佳节。或许就因为这个原因，这个中秋之夜，便显得冷清了许多，又老看不见圆月出来，于是，便破天荒的不上楼顶去拜月亮了。往年，那些月满中秋的夜晚，总是一家子在楼顶上祭拜月神，即便全家最最疼痛的那一年也不例外。摆上八个月饼，以及一些水果，大家排成一列，便朝东而拜。祷告词必定是由我这老古董来念了，不外就是“合家团圆，平安顺利”之类,漫不经意的去表达一些人世间最平白凡常的愿景。姐弟仨人渐渐长大后，有时也会在一旁附和上几句，完了就笑闹成一团。然而，就这么些普天之下千千万万家庭轻而易举地即可实现的凡常愿景，从某天的某一瞬间之后，于我们一家，是永永远远地，再也无法实现了！“合家团圆”的愿景，成了我们家一个永远的遗憾，永远的沉痛！…… 对于往事的回忆，就只能到此止住。我，是断不能再往那个记忆的断层里去追思了……于我，对于我们一家，记忆，只是一个不堪重负的撕心裂肺的苦痛，因而忘却，才是我们一家所需要的。而我更早已习惯于忘却——忘却那些苦痛，并包括一些不堪思忆的欢乐。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圆之夜。 尘世间的欢乐，总是太短，且轻；而苦与痛，却无穷的、无穷的长，且重。就如同今晚的月亮，圆满只那么一瞬间，而残缺，却是那么的长久。 八点多的时候，菊也给她老爸信息了，而跟妈妈和姐姐，则QQ通话了好一会，之后就跟同学们到校园里烧烤去了。我就在一旁抱着小余余，听着，——“我好想好想回家啊妈妈……”这个满韵着小女孩专有的嗲气的呼告，像一只柔软无比的小手，却那样用力的，捏了一下我似乎坚硬的心房。 平时，菊总是跟妈妈和她孪生姐姐兰儿联系，常聊得很嗨，笑声不绝的，当然也常有信息给我。信息一般都不会太长，也没有了嗲气： “爸爸，教师节快乐！愿您每天开心快乐，深得学生喜爱！” “爸爸，姐姐是不是生病了？您照顾她很累吧？您也别太累了，要不累垮了身子可怎么好，家里都好吗？小余余呢他好吗？走路走得稳了吗？我不在家里，也不知道怎么说，我在这里挺好的，这一周来都在忙着分班什么的，很快就会稳定下来进行专业培训了，祝家里安好！” “我刚下课，上课是不能带手机的，我没事了，吃了药好多了，谢谢爸爸的关心，我能坚持，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，我坚信所有的都会过去的，经历过了就会变得强大，既然选择了学舞这条路，我跪着也会走完的，不用担心我了，你们也要好好的，照顾好家里，照顾好小弟弟，我在这里也好安心学习了。” “爸爸，祝您生日快乐！每天开开心心的，合家平平安安，永远那么年轻帅气︵︶§︵︶女儿只能在信息里送去祝福了，愿一切安好。”…… 即便只是这样浅尝辄止的回忆，也竟如此地磨人，眼泪便不知何时的就来了。而我努力地把它忍住了。我是不能落泪的，特别是在这样的夜晚，想着远方的菊的时候。 夜色愈浓，月亮越斜远，而月色，却愈加明澈，如一泓亮汪汪的清泉，正从一个圆圆的泉眼里汩汩的淌出，静静、静静的，水汪汪的，像极了某个幽幽的眸子里透出的明净、清澈的目光。——哦！是了，这不就是菊儿一泓水汪汪的，清澈如山泉，却又总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的目光么？那只晶莹洁白的玉盆，不就是她皎明纯净的脸蛋儿么？…… 凝视明月，迎着飘洒的月光，一缕淡淡的酸楚莫名地倏然而至，如那亮汪汪的洒满了天地的月光，密密地将阳台静立的我给包围了起来，仿佛高悬的圆月周围，那一圈淡淡的，迷蒙的，有些忧伤的圆晕。 这样的月夜，这样的氛围，我不能不的要想念着菊，不能不的要想起她及她的姊妹们，不能不的要追忆起她的这个多舛的家。 本以为让孩子们可以有个更好的教育环境，于是很早地便在县城买了房，将他们姐弟三人送到城里上学了。兰和菊那时候才小学二年级，弟弟石头在幼儿园，奶奶几乎就一个人在县城照料着他们。我和妻子都在乡下，我教书，她做生意。我几乎唯有周末及假日才能进城去看望他们，而妻子晚上倒可以上来陪陪孩子，但有时生意太忙或者其他事情的羁绊，也是常常地不能回城去。这样的日子，一晃就是四年。 我调进城里时，小石头已经上一年级，而菊姐妹俩小学都要毕业了，早就不再是动辄对爸爸撒娇，牵着爸爸的手或骑着爸爸脖子逛街的小囡囡了。她们不再吱吱喳喳的谈论学校或者同学的事情，除了生活里必要的一些简单交流，姐妹俩似乎已经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了。她们或者还会跟妈妈说一些，但更多的是关着门在房里窃窃私语。我就总以为女儿已经长大了，自然没那么的孩子气了，这很正常，便一直地不以为意。 “望子成龙，望女成凤。”这大抵是所有父母对儿女的希冀。对于已经长大了的女儿，我的要求自然是严格的。素来笃信激励可以赋予别人力量的我，于是便总是拿自己艰苦的经历以及所获得的傲人的成功作为素材，来教育和鼓舞女儿们。但女儿每每都不尽人意，便无法避免的要招致我一顿顿忿忿的呵斥和怨艾。而才仅仅八岁的小石头骤然的不幸罹难，更恶化了我的心境及本就暴躁不已的脾气，于是女儿只要稍有不对，便会遭骂，直至动辄我便暴跳如雷。很快地，菊姐妹俩只剩有一个怯生生的形象了——而我丝毫都不曾发觉：这只是一种其实骇人的表象而已。当某天突然接到了老师的电话，被告知兰和菊已不知去向，我除了极不愿相信以外，更多的是不敢相信。而后，依旧是逃学——出走、出走——逃学的恶性循环。在经历了那漫长的青春叛逆期后，我感觉，女儿俩，已一天天的离我愈远而去！ 曾经，在参加家长会的时候，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放在了菊的书桌里。自然，内容除了语重心长，依旧还是以我为例，絮絮罗列，反复激励。几天后，她妈妈对我说：菊说，爸爸太强大了，她是无法跟爸爸比的。 那一刻，我悚然了！…… 菊到南宁接受专业培训去了。高三了，菊姐妹俩的成绩都很差，原本都在艺术班学音乐，而临到去南宁培训时都改变了初衷：姐姐转回了普通班，菊也改学舞蹈了。我不知道经过了数次的反复，最终替菊拿定了学舞的主意是否是正确的，但菊的点点滴滴在令我感动着，欢欣着，起码，这个选择目前是颇让我感觉很好的了。然而菊儿呢？……我的宝贝菊儿，你还好吗？……训练是那么的辛苦，你还可以坚持吗？你被拉伤的大腿，还在疼吗？你那因过敏而触目惊心的手臂，真的没事了吗？学校的伙食那么差，晚上一定饿坏了吧？…… 滚热又酸涩的泪水，这一刻，再也无法遏止地，如忽而变急了的秋风里的碌河之水，在或者是最后一盏的许愿船飘忽的灯火里，急急地奔流着，溅湿了一地。一种蓄势太久的悲恸，几乎就要让我哭出声来了。——而我是不可以哭的！在这样一个美丽、祥和，天地之间都韵满着清澈如山溪流水一样月光的夜里，我必须得如菊信息里所祈愿的那样，要“开心”，要“快乐”，并且得“阖家快乐”才行。——是啊！我该开开心心、快快乐乐的，有什么理由可以要我流泪让我哭的？……可是，我为何总觉得，自己那颗浮游于淡白的月色里的心，却又始终有如磐石在压，郁郁的，沉沉的，似乎要比夜空上的那个巨大的雪球还沉重得太多？ 夜更深，月更明，天，也更青了。广漠的天穹之上，明月早已寂然往西边远去，没有星星的点缀，没有层云的萦绕，像一个装扮得没有一丝丝败笔的完美无缺的仙子，在踽踽独行，即便是这渐急了的秋风，也吹不到她一捋洁白逶迤的衣袂，撩不动她一缕柔软润泽的秀发。她就那样光芒万丈地，肆意汪洋地，占有了整个的碧海青天了！ 凝望这一轮白璧无瑕、美轮美奂，却又显得那样形单影只、孑然一身的明月，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油然而生，而后倏然将我沉郁的一颗心，整个地给占据了去。 我忽然想：那么大的天幕上，月儿，她累吗？她曾否寂寞？…… 而我又想：那么多的日子里，菊儿，她累吗？她曾否孤独？…… 趁着这月儿还没西沉而去时候，碌河那边村庄里的雄鸡们，就已开始第一次地报晓了。彼起此伏的啼鸣，在月色的提携下，清亮而又悠长。这个明月姗姗迟来，却又月色如流的中秋之夜，即将销迹而去了。 客厅的灯如时亮起。是小余余喝牛奶的时间了。我好想过去看看，看看他睡眼惺忪在床上傻傻坐等的模样。但我只能静听着，听他是否嗷嗷的在哭，却不能去惊扰他欲醒未醒的梦，就像我只能这样静静地想着，想着遥在远方的菊儿一样。而今夜，这个本该以阖家团圆为主题的中秋之夜，我们的一家，就只能这样地，静静地，各在一隅了。 心底里忽然的有了一个冲动。于是终于放开栏杆，返回了书房。我拿起了床头上的手机，便要给或许已经梦乡远游了的菊儿，去一个长长、长长的信息： “我的宝贝女女：这个明月高悬的中秋之夜，我们是无法合家团聚了，而老爸在渴望着，渴望着可以有一个，乃至无数个有月亮，有数不清的星星，哪怕还有朵朵浮云的晴朗的夜晚，咱一家子就到楼顶上去，或者聚在咱家花园的草坪里，我们也拜月神，吃水果，或者，咱也烧烧烤……” 但我不能。我不能去惊扰菊儿本就流离着的梦。于是放下手机，熄灯而卧。 西窗外，月色依旧如流。月光照进屋来，长长的，斜斜的，白了一地。 注①：贵港市平南县乌江河的一个支流，由西而东，从南往北而流。 【作者简介】 宾 轩（笔名：天使男人），男，七十年代生于贵港市平南县，贵港市作家协会理事，贵州作家网签约作家，中国诗歌网签约诗人，高中语文教师。发表有小说、散文、诗歌等100多篇（首）共50多万字，作品散见于《金田》、《贵港日报》、《荷塘月》、《星星诗人档案》、麦林文学网、贵州作家网等。散文《静立于教室之外》获“广西群众文学艺术优秀作品大赛暨2015年散文比赛”一等奖，长篇小说《叶落时节》在“第一届广西网络文学大赛”中获优秀奖，另一部长篇小说《伶儿》正在“麦林文学网”连载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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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6-3-12 11:40:10
喧嚣卡
千斤顶
显身卡
发表于 2016-3-12 13:12:24
楼主